輪值新規矩後的第一晚,輪到四哥陳季安。
炕很大,他睡在離我最遠的另一頭,中間像隔着條河。
他把自己裹得像個蠶蛹,面朝牆,一動不敢動。我都能感覺到他繃緊的呼吸聲。
結果就是,我倆都僵了大半夜才睡着。
第二晚,輪到二哥陳書昀。
他抱着自己的薄被進來,臉上帶着慣常的溫和笑容,很自然地把被子鋪在離我不遠不近的炕中間位置。
“躺下吧,怡兒。”他吹熄了油燈,屋裏暗下來。
我躺好,聽着他那邊窸窸窣窣脫外衣、躺下的聲音。
動作很輕,也很自然,不像陳季安那麼緊繃。
屋裏安靜下來,只有兩人的呼吸聲。
黑暗裏,挨得近了,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藥香,很安神。
“今天…還好嗎?”他側過身,面朝着我這邊,聲音在黑暗中很溫和。
“嗯。”我應着,也側過身,面朝着他模糊的輪廓。
“白天看你在院子裏坐了好久,有心事?”他問。他總是這麼細心。
我猶豫了一下。白天,院牆外確實飄進來幾句村裏婆子的閒話,聲音不大,但“買來的”、“共妻”幾個詞像針一樣扎進耳朵裏。
“聽見…牆外有人嚼舌根了?”他像是猜到了。
“…嗯。”我悶悶地應了一聲。
他輕輕嘆了口氣。黑暗中,他溫熱的手伸了過來,很自然地覆在了我放在被子外的手背上。
他的手心幹燥溫暖,帶着常年采藥留下的薄繭,就那麼穩穩地包裹住我的手,輕輕拍了拍。
“別往心裏去。村裏那些婆子,吃飽了沒事幹,見不得別人一點好。”他的聲音很平靜,帶着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,“日子是咱們自己過的,管她們說什麼。”
他的手沒有立刻拿開,就那麼握着我的手。溫熱的觸感從手背一直蔓延到心裏,驅散了白天聽到閒話時那點冰涼的不安。
“二哥…”我小聲叫他,手指在他掌心無意識地蜷了一下。
“嗯?”
“我…我真的配得上…你們對我這麼好嗎?”這話憋在心裏好久了,終於問了出來。
我是五兩銀子買來的…共妻…
他握着我的手緊了緊,另一只手也抬了起來,摸索着,輕輕撫上我的臉頰。
他的指尖微涼,但動作很溫柔,帶着憐惜。
“傻話。”他的聲音沉了些,帶着不容置疑的認真,“什麼配不配?你到了陳家,就是陳家的人。我們兄弟願意對你好,是因爲你值得。你幹幹淨淨一個人,心地純善,比那些滿嘴噴糞的長舌婦強百倍。”
他的手指輕輕擦掉我眼角不知何時溢出的一點溼意。
“怡兒,記住二哥的話。你很好,非常好。不用管別人說什麼。有我們在一天,就護你一天周全,時間長了,總會讓你過好日子的。”
他的手掌依舊貼着我的臉頰,拇指指腹輕輕摩挲着。
那觸感溫溫的,癢癢的,帶着一種被珍視的感覺。心裏那股酸澀和不安,被他這溫柔的動作和堅定的話語,一點點熨平了。
“二哥…”我忍不住往前挪了一點,額頭輕輕抵在了他覆着我手背的那只手臂上。他身上幹淨的草藥味和溫熱的體溫包圍過來,讓人安心。
他順勢鬆開了撫着我臉頰的手,那只被我額頭抵着的手臂卻沒動,反而微微彎曲,讓我靠得更舒服些。
他的另一只手,依舊穩穩地握着我的手。
“睡吧。”他低聲說,聲音裏帶着暖意,“明天帶你去後山轉轉,采點野花回來。春天了,外面好看。”
“嗯。”我靠着他結實的手臂,鼻尖縈繞着好聞的藥草香,被他溫暖的手握着,心裏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和踏實。
那些閒言碎語,好像真的被隔絕在了這小小的、溫暖的炕頭之外。
這擠着睡的炕頭,二哥溫熱的掌心,還有他手臂傳來的踏實感,比什麼藥都管用。